温柔人妻一夕失明 「100分妈妈」成杀人犯

北院国民法官判决指出,全案经检辩自主调查证据,认简女确有成年人故意杀害儿童之犯行,并于犯后自首,考量简女出于报复心态而犯案,且利用子女信任,使一对女儿进入碧潭后,因不谙水性及身高不足而溺毙,造成家庭结构破裂,犯罪行为恶性重大,犯罪所生危害至巨,但审酌减女左眼失明、患有身心疾病、具有劳动能力及意愿、社会复归性高,因此判简女有期徒刑16年6月。

今年35岁的简女出身于中国湖南省,2013年与无业的台籍男子白男相识并交往,2人在婚后共同创业经营电商,除了贩售护肤商品外,简女本身也靠著纹绣副业小赚外快,月收入一度达20万人民币(相当于新台币84万元)。然而就在2022年间,简女因生意不佳、分工等因素,在与事业合伙人谈论退股一事时爆发冲突,遭对方持高脚杯砸向头部,导致简女左眼水晶体破裂而失明。

简女的生活自此变调。丈夫白男自述,因失明而丧失工作能力的简女,被思想较传统的湖南老家视为「晦气」、不愿给予支援,为了一解女儿即将就学的燃眉之急,便举家搬回台湾与公婆同居。不过,白男返台后也未因此外出求职,仅待在家中买卖股票却又频频亏钱,一家四口就这样靠著过去的积蓄生活。

简女量刑鉴定小组召集人、万芳医院精神科医师吴佳庆证称,失明后的简女在经济压力和工作不稳的双重打击下,开始出现失眠状况,且情绪明显恶化,持续出现「郁症(重度忧郁)」的症状,包括情绪低落、易怒、无精打采等,对生活与工作功能造成重大影响;来到台湾后,简女也没什么社交活动,仅与中国的亲人保持线上联系,与其他友人未有深厚往来,对于新住民的资源及资讯也不熟悉。

白男表示,简女来到台湾后非常努力融入他的家庭,对于公婆也尽力适应,照顾小孩更是无微不至,若让他对老婆打分数「会是100分」;就连白男的父母、妹妹也都形容,简女是个EQ很高、很温柔也很关爱小孩的人,对于为何会发生本案悲剧,他们至今仍难以想像也想不透。

简女泣诉女儿每天都会托梦给她,这也是自己之所以能撑到现在的理由,会把知道的告诉大家。读者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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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琐碎小事」积怨 犯后要公婆下跪求道歉

不过,白男于侦查期间透露,夫妻俩与公婆之间确实存有矛盾,并有两次关键事件让双方争执台面化,一次是2023年9月到10月之间,简女于台风天带著小孩晚归因而遭公婆斥责;另一次则是去年6月间,婆婆向白男告状并斥责简女不让孙女亲近爷爷奶奶,当时首度遭简女不客气地回击「生养女儿不是为了要取悦公婆」,让公婆听了很是心寒。

自此之后,简女与丈夫全家出现激烈的冲突及显著改变。待业中的简女和白男为了减少与公婆相处的机会,开始会在白天会外出并选择在便利商店或图书馆停留,直到放学后再接小孩用餐、完成作业,仅在夜间返回住处。直到去年7月2日案发一早,简女再度与婆婆发生争执,并传讯质问丈夫如何看待父母对自己持续的指责并提出搬家需求,不料却遭白男冷淡拒绝。

瞬间,简女感到极度委屈与愤怒,最终选择在公婆床上倒水、摔破家中杯盘后,带著2名女儿离家。然而,简女与公婆间长期累积的矛盾与冲突,从案发当天与丈夫间的讯息也可看出端倪,字里行间都盘点挑惕公婆的种种「罪证」,即便篇幅已用满3张截图似乎仍不及备载。

简女怨道「我每天帮你们(白家)洗衣服、做饭给你们吃⋯但我后来发现不对啊,真的把我当免费保母来用,凭什么做牛做马还让你挑三拣四的」、「洗衣机坏了找我麻烦、家里烧水天天嫌没水、马桶冲不了水、磨刀石掉下来、茶米油盐酱醋茶怎么摆⋯日子一天天熬著,却越来越闲怎么看我不顺眼,天天无底线在我孩子面前骂我」、「你爸妈你就应该去阻止他们,却由著他来欺负我」,并对白男呛道「你爸妈要跪著跟我道歉」。

白男的妹妹曾坦承,自己的父母相处起来「不容易」,丈夫白男则认为不构成生活上的困扰。简女的辩护律师指出,简女一家搬来台湾后的「新生活」不如期待,反而成为简女被困住的起点;另一方面,白男一开始虽有试图介入调解,却在发现无法解决双方歧异后采取「冷处理」,而面对简女祈求能够「搬家」的求救讯号,白男却也果断拒绝,「先生的不理解」形同压垮简女的「最后一根稻草」。

携女自杀vs报复性杀子 客观事证不足

简女在法庭上还原事发经过,当天她将2名女儿带至碧潭游玩,走著走著就突然想带女儿们到「另一个世界」去照顾,接著她便以左、右手各牵一个女儿的方式下水,然而对于女儿们有无挣扎、自己如何独活上岸等细节,她均记不得并称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」。对此,检察官也指控,这与简女在侦查期间供称「放开大女儿的手,所以大女儿往湖中漂」、「骗小女儿下水『下水救姊姊』」等说法不同。

检察官痛批,简女的2个女儿溺毙在碧潭,听到女儿的呛水声却独自爬回岸边,而未前往碧潭更深处,也未有与小孩同时溺毙的行为,足以证明简女当天并没有自杀行为。若简女真有自杀意愿,为何当天没有再往碧潭更深处走?至于隔天简女虽有返回案发现场并落水,但已与犯案行为时间相距甚远,与本件动机目的无关。

医师吴佳庆则指出,根据简女于鉴定期间的自述,当她与女儿们沿著步道行走到碧潭水岸时,因长期积压的情绪及当日上午的争执,产生了带2名女儿自杀的念头。吴医师认为,简女在本案发生时确实存在自杀意念,且于隔天也有重返案发地投河、出现过自杀行为。

吴医师认定,简女带著小孩下水的动机,应该是出于想和孩子「一同去天堂」的想法,包含她自己;至于带著小孩一起下水的行为是「利他主义」及「报复」的混合,像是认为白父、白母及白男无法妥适地照顾小孩,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的照顾者,并基于愤怒的情绪,为了报复其认为不满、委屈之处,进而带走、杀害小孩。

简女的辩护律师则认为,查阅案发后的监视器影像,检察官虽称简女于犯后撑著伞、神情自若且衣物全干,但就画面解析度而言,其实无法清晰看到简女的表情及头发、衣物是否有湿(即简女有无落水自杀行为),然而检方也无法近一步举证,因此循罪疑惟轻原则,应对简女做出有利认定,认定其动机为「自杀」。

简女量刑鉴定小组召集人、万芳医院精神科医师吴佳庆。翻摄自万芳医院网站
简女量刑鉴定小组召集人、万芳医院精神科医师吴佳庆。翻摄自万芳医院网站

检辩舌战减刑 犯后自首+情堪悯恕符要件?

检方表示,简女杀害幼女的动机是出于「报复」心态,包括案发日仍传讯白男「公婆身边不配有年轻人,他们注定要孤独死」。侦查中,简女也供称「走到碧潭缺口『产生邪恶想法』」,亦可补强简女是基于报复心态,顿生可透过杀子达成报复的动机目的,且简女在本案案发具有控制及辨识能力,清楚知道自己传送讯息的意义。

检方指出,简女杀害女儿仅花数十分钟便离开现场,脚下不见任何水渍、泥泞,更用著她那双杀害幼女的双手撑伞「只怕自己晒伤」。简女犯后虽赴警局自首,但面对询问小孩行踪的白男、白妹,却仍传讯回称「公婆跪著道歉,否则免谈」,显然是因明了白家人已知孩子被她带走,碍于身上没钱又不能回到白家生活,出于情势所迫才出面自首。

检方认为,简女将女儿们视为可支配筹码,不仅罔顾幼女对她的孺慕之情,有失父母保护教养未成年的义务,以「连续欺骗」将女儿们骗下水拍照、骗妹妹下水救姊姊,更在最后视而不见、狠心放手,「孩子们无法呼吸的绝望感、被水淹没的无力感、遭到背叛的无助感,谁来为他们诉说?」最终,检方依照简女罹患忧郁症等生活情状,斟酌下修量刑,对简女求处无期徒刑。

简女的律师则强调,检方试图将简女描述为残忍的加害人,但这真的是简女全部的样貌吗?律师希望,法官可以公平地看到简女的另一个面向,是如何从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变成今天的被告?且这场审判不止有简女,还有白男、白妹及白家公婆,本案的审判能否让一个创伤的家庭,给予修复、重生的机会?

律师指出,简女于犯后可以逃亡、推卸责任或称是意外,然而她却承认犯行并告知地点,让警消更快找到幼女遗体,且于事后配合调查、自动接受审判,更认错悔称「如果重来一次再也不会做」。根据鉴定报告,简女患有压力创伤症,可能导致记忆在细节部分,出现记忆缺损的状态;又简女长期承受郁症、家庭与经济压力,在层层绝望之中犯下本案。

简女的律师喊话,本案可能符合「情堪悯恕」事由而符合《刑法》59条减刑要件,此外,简女经评估在社会复归可能性上有正向期待,同时也已建立病识感并持续治疗。另一方面,白男曾期盼妻子服刑后能重返家庭,包括白父、白母也曾到狱所会面过简女、给水果,考量到修复司法、与家属达成协议,建请法官对简女判处8年有期徒刑。

等不到转机悲剧先到 丈夫自认「加害者」盼救赎

事实上,案发当天是白男报到入职的第一天,并在北捷所外包的保全公司任职,且简女为了就业做准备,也曾在同年6月报名照护员的课程,并预定在7月上她的第一堂课程,然而2人都还来不及在困境中等到转机,悲剧却先找上门。

白男回忆道,他始终认为老婆是带著小孩去轻生,因为以简女那么关爱小孩的想法,他一直相信简女是去轻生。不过白男坦言,在看守所与老婆会面时,2人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聊过此案,但他没有想要指责简女,也自认不够格被称为「受害者家属」,反而应是「加害者」,并同意参与修复式司法,希望寻求以科学理性的方式面对、盼得救赎。

如今,白男对于简女「已找不到任何感觉」,对他而言,简女就是个需要帮助的「陌生人」。作为丈夫,他也想跟太太说:「永远不要觉得我们家破人亡,我在、孩子也在,还是要把孩子带好。我们可以让众人指责我们是失败的父母,但不希望孩子们被认为是『不幸』;除了2024年7月2日那天,孩子们都很幸福。」

简女历经最后一天庭讯后似乎体力不支,任由法警推上囚车还押北女所。谢亚庭摄
简女历经最后一天庭讯后似乎体力不支,任由法警推上囚车还押北女所。谢亚庭摄

审理期间数度崩溃 自认罪人「妈妈做错了」

本案由国民法官庭审理,合议庭由3名职业法官及6名国民法官组成,整体性别则是7女、2男。北院自10月28日至30日开庭,连续3天且全天候地密集审理,并提讯在押的简女出庭。

简女在3天审理期间多度崩溃,首度得知丈夫对于本案的想法,更一度激动痛哭到换气困难、干呕难止。撑著疲弱的身躯,简女在最后一天以相对镇定的语气,在律师及法警的搀扶下站起,并泣诉「我想对我的两个宝贝女儿说对不起,是妈妈的错,妈妈再也不会犯错」,她也向老公、小姑子和白爸爸、白妈妈,及她的父母、弟弟说声对不起,「对不起,我做错了」。

简女表示,在过去的每一分钟、每一秒钟,她都在问自己「那一天为什么要做那么丧尽良心的事情?」、「为什么我的女儿不见了?」每天醒来,她都在问十万个为什么,同时也一直深深地思考该如何赎罪?如何赎作为一个母亲该承担的罪?她也向法官们及在场的所有人道谢,「谢谢你们(在场)都是因为爱我的女儿,我深深地感到后悔,也愿意接受所有的判决」。

简女形容,在看守所的每秒钟,对她来说都像是千年、万年。自去年7月2日起她就是个罪人,不值得有好的人、事、物发生在她身上,但是她仍然可以感受到周围每个人对她的温暖,在北女所吃过的生日餐、这辈子第一次的健康检查,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身为罪人在北女所接受的一切,「真心地感谢大家爱我的女儿,所有人都爱我们,谢谢你们给我的爱,我有感受到的到,谢谢大家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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